李重俊是唐中宗李顯第三子,公元707年七月,李重俊與李多祚、李承況、獨孤祎之等人發(fā)動兵變,誅殺武三思父子,而后攻打?qū)m城,意圖殺死韋皇后等人,卻被阻于玄武門外,因士卒倒戈而失敗。他逃奔終南山,中途被部下殺死。
提到李重俊,很多人對其最大的印象可能就是景龍政變,因為這一次政變可以說是李重俊的高光時刻,然而卻也可以是他人生中天堂與地獄的抉擇。政變似乎在唐朝的歷史中有如家常便飯,尤其是在唐前期,不發(fā)動政變而坐上皇位者,都能夠算作是一股清流,令人驚訝之余也大感艷羨,畢竟政變有風(fēng)險,稍不留意便容易陷入萬劫不復(fù)之境地,看到李重俊最后的結(jié)局便能有所感觸。
太子之位,權(quán)勢與威脅并重,在擁抱無限榮耀的同時也容易帶來諸多不安,而這種不安的情緒也容易導(dǎo)致更加不理智的行為。瘋狂與滅亡,很多時候是能夠進行并論的,可是對于李重俊來說,他似乎沒有太多的選擇。在進入正題之前,我們先來看看李重俊的大致人生軌跡,因為只有這樣,我們才能夠更加理解李重俊在發(fā)動景龍政變之時所處的境地。
說起來,這太子之位原本就不是李重俊的,就如同他老爸一樣。想當(dāng)年,他老爸李顯也是作為武則天的第三子,并沒有資格成為太子,若僅是如此,也許李顯就不會有后來從皇帝之位被貶房陵的悲慘經(jīng)歷,而是安心當(dāng)著自己的太平王爺。然而,身為皇子,人生的選擇權(quán)似乎并不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,因為在當(dāng)時,還有著武則天這個最大的變數(shù)。在武則天的“安排”下,李顯的兩個哥哥都因故去世,而這太子之位,不偏不倚的恰好落在了李顯的頭上。
而李重俊的情況,大致也是如此,他作為李顯得第三子,本來太子之位與其相之甚遠,然而命運使然,早在武則天時期,李重俊的大哥李重潤就因議論張氏兄弟擅政之事而被武則天處死,而二哥李重福則是被韋皇后誣陷而被貶于外,于此,作為老三的李重俊就這樣“輕而易舉”的入主東宮。神龍二年七月,衛(wèi)王李重俊被正式冊立為皇太子。不知在此時此刻,李重俊該做如何感想,是喜是悲,唯有自知。
從整個朝局來看,李重俊在初為太子之時并沒有什么根基,畢竟他僅是半路出道,此前并沒有太多人看好,更別提傾附。并且,就連這個時候的李顯,也并沒有太多的政治資源,所以在這種情況之下,估計李重俊也能夠感受到自己的所處之境。當(dāng)然,既然沒有足夠的實力,那么李重俊所要做的就是安分守己,寄希望于以退為進,平靜的過完未知的太子任期。可是,想歸想,身不由己本來就是形容人生的無常與被動。所以,就算是李重俊想要平穩(wěn)的過渡,卻仍然不得不鐵心做出最后的決定,將自己的性命系于天意。
既然李重俊心知前路不易,唯求安穩(wěn)自保,又為何會在最后關(guān)頭做出發(fā)動政變之事呢?其實,李重俊走到這個地步,很大程度上都是被逼出來的,自古皇家無溫情,李重俊在權(quán)勢斗爭的刀光劍影中,難免也會受到連累,不為其它,只因他占據(jù)著儲君之位。而在當(dāng)時來看,李重俊的處境確實也不容樂觀,因為當(dāng)時的他實際上也僅是個空殼太子,比他更顯赫的大有人在。故此,李重俊的不安全感可見一斑,發(fā)動政變也是理所當(dāng)然之事。
就我們所知的,李重俊是在韋皇后誣陷二哥李重福之后才當(dāng)上太子的,也就是說,韋皇后是有除了李顯之后話語權(quán)比較重要的人物。而李重俊和李重福一樣,并非是韋皇后親生卻占據(jù)太子之位,所以難免也容易被韋皇后視為眼中釘肉中刺。所以,在韋皇后看來,李重俊庶子身份卻成了太子,本身就是一種錯誤,更為要緊的是,沒當(dāng)想到這,韋皇后又不免要為自己死去的親生兒子李重潤趕到惋惜,繼而化悲痛為打擊力量附加于李重俊之上,所以這樣一來自然就容易引起李重俊的敏感與警惕。
當(dāng)然,若是就韋皇后刻意針對于李重俊,那還沒什么,畢竟早在李重俊當(dāng)上太子之前,就沒有少受來著韋后的針鋒相對。真正令得李重俊難以接受的是來自自己所謂的妹妹安樂公主。我們知道,安樂公主在李顯一朝可謂是風(fēng)光至極,仗著自己有著父皇母后的寵愛,便囂張跋扈,目中無人。據(jù)說,但凡安樂公主之求,李顯莫得不許,這也就直接性的導(dǎo)致了安樂公主覬覦于至高皇權(quán)。因為有祖母武則天的先例,所以安樂公主也開始了自己的女皇夢。
當(dāng)然,想要成為女皇,自然而然的就站在了兄長太子李重俊的對立面,這也是無可厚非。然而實際上,似乎從一開始,安樂公主就瞧不起自己這個兄長。也許是見慣了母親對李重俊的冷嘲熱諷,安樂公主對李重俊也從未有過身份上的認(rèn)同,盡管李重俊已然成為了太子,是真正意義上的皇權(quán)繼承人。所以,我們能夠知道的是,安樂公主在李重俊面前從未有過好臉色,不但不尊其為自己兄長,甚至在言語上對其貶低,稱李重俊為奴才,絲毫不給李重俊一分顏面。
沒辦法,李重俊先天條件不足,又遇上一個刁蠻任性的妹妹,故而就只能任由其騎在自己的頭上,將一切煩苦悶于心中,只期盼成就帝位之時機能早日到來,一洗往日之恥辱。然而,李重俊并沒有想到,他僅求能夠相安無事,可有人卻要咄咄相逼。當(dāng)安樂公主請立皇太女的消息傳到李重俊耳中,他也有些發(fā)懵,因為他很明白這“皇太女”的稱號意味著什么。很顯然,安樂公主這是要奪原來屬于李重俊的皇位繼承權(quán),若是讓其得逞,那么李重俊的結(jié)局可想而知。
其實,也許是因為年紀(jì)尚輕,未通人事,亦或者是李重俊看中情義,盡管韋后和安樂公主一直在針對于他,可是李重俊卻并未將她們當(dāng)作自己真正的敵人。在李重俊看來,韋后和安樂公主畢竟同自己有名分上的關(guān)系,所以就算是人家刻意針對自己,也不能夠?qū)ζ渥龅奶^。所以,李重俊在一番思考之下,便認(rèn)定了自己的幾個“真正”對手,即是武家父子與上官婉兒。而實際上,在李重俊后來所發(fā)動的景龍政變,很大程度上也是針對于這幾個人而展開的。然而,這里不免也有一些疑問,為何李重俊要將這幾個人當(dāng)作自己的政敵呢?
我們先來看武家父子。其實這也很好理解,我們也都知道,在李顯成功恢復(fù)帝位后,便逐漸的拉攏武家勢力,并且將自己最為寵愛的女兒也就是安樂公主嫁給了武崇訓(xùn),讓其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武家媳婦。于此,安樂公主便是有了更大的底氣,因為她已然成為了皇族與武家的聯(lián)結(jié)樞紐,能夠享受到來自兩家的政治資源,就這一點,便是李重俊可望而不可及的。
并且,除了武家所給予安樂公主的底氣之外,武家父子長期以來也對李重俊進行了政治上的抨擊。據(jù)《舊唐書》中記載:“時武三思得幸中宮,深忌重俊”。也就是說,從武家決定和中宮結(jié)盟的那一刻,就已然把矛頭對準(zhǔn)了李重俊。而后,“三思子崇訓(xùn)尚安樂公主,常教公主凌忽重俊,以其非韋氏所生,常呼之為奴?;騽窆髡垙U重俊為王,自立為皇太女,重俊不勝忿恨”。是可忍孰不可忍,一直以來武家父子的所作所為給予李重俊的打擊不可謂不大,畢竟李重俊再如何不濟,也還是皇家子弟,韋后、安樂公主可以嘲弄,但是武家父子卻不可以。故此,在李重俊看來,武家父子很大程度上就是導(dǎo)致自己處境艱難的罪魁禍?zhǔn)字弧?/p>
除了武家父子之外,上官婉兒也被李重俊看作是自己的政敵。我們知道,在神龍政變之中,其實上官婉兒已經(jīng)是傾向于歸政李氏的,所以在此次政變中也起到了較大的作用,所以在論功行賞之時,李顯也特意重用上官婉兒,先令其專掌起草詔令,而后又拜作昭容。當(dāng)然,如果是僅于此,那李重俊也沒有理由去將其視作敵人。關(guān)鍵是上官婉兒實際上還充當(dāng)著聯(lián)結(jié)武家與李顯的作用,以至于如今武家在神龍政變后也照樣受到重用,未曾有所損耗。就我們所知的,上官婉兒所為實質(zhì)上是由李顯授意,然而李重俊卻不這樣看,仍然是單純的以為上官婉兒因私廢公,故意在李顯面前為武家說好話,所以武家的壯大乃至韋后、安樂公主的跋扈和上官婉兒也大有關(guān)系,故此,上官婉兒自然也在李重俊的“討伐”之列。
說起來,發(fā)動政變是有風(fēng)險的,搞不好就會身首異處的。按理來說,若是沒有什么特殊原因,已然身為皇位繼承人的李重俊倒也是沒有必要去做如此高風(fēng)險的事情。然而問題就在于,被逼無奈。恰如前文所說,安樂公主深受李顯寵愛,幾乎滿足安樂公主的所有要求,所以,這也就導(dǎo)致了安樂公主對于最高皇權(quán)的覬覦。在當(dāng)時來說,安樂公主真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,她不僅有父皇母后的寵愛,同時還有武氏家族的支持,所以,從權(quán)勢的層面來說,安樂公主要超過作為太子的李重俊許多。
不過,真正令得李重俊心悸的倒也并非是安樂公主逐漸壯大的權(quán)勢,而是后者直接性的向李顯提出要成為“皇太女”。毫無疑問,這皇太女恰恰就是和皇太子相對的,也就是說,安樂公主想要取李重俊而代之,成為正式的皇位繼承人。不過,盡管李顯一直對安樂公主的請求盡量滿足,不過冊立“皇太女”事關(guān)重大,已然涉及到國家根基的問題,所以李顯也只能暫時擱置下來,并沒有松口答應(yīng)。然而,李顯得這種拖拉在李重俊看來卻是別有滋味,因為這同樣也可以解讀為是一種猶豫,說白了就是在考慮。所以,這個時候的李重俊恰是有如鋒芒在背,若是再不采取行動,只能成為砧板之魚肉。
雖然明知山有虎,但是在李重俊看來,唯今只有上山一途。不過,在這個時候,李重俊的目的并非就是皇位,而僅是鏟除他心目中的敵人。所以,在后來所發(fā)動的景龍政變中,也并未提及要對安樂公主、韋后出手。所以從發(fā)動的目的來看,這一次行動也僅僅是“鋤奸”行動而已,并未上升至顛覆政權(quán)的層面。不過也正是因為目的的“單純”,很大程度上就直接導(dǎo)致了政變的失敗。
既然準(zhǔn)備好了要發(fā)動政變,那么李重俊自然需要尋找自己的合作伙伴。當(dāng)時來看,李重俊所積聚的實力尚不足以同武家乃至李顯等人相比,但是雖說如此,卻仍然有人愿意投效于李重俊,協(xié)助其發(fā)動政變。當(dāng)時來說愿意幫助李重俊的主要有兩位,一位是左羽林大將軍李多祚,另一位則是成王李千里??梢哉f,這兩位都掌管著一定的人手,是有著發(fā)動政變的資本。并且,由于李多祚和李千里等人都不滿李顯、武三思在神龍政變后的所作所為,故而也有意扶持太子李重俊。
而就在這樣多方的一拍即合之下,一次直指武家父子與上官婉兒的行動在宮廷之中謀劃開來?!杜f唐書》記載:三年七月,率左羽林大將軍李多祚、右羽林將軍李思沖、李承況、獨孤祎之、沙吒忠義等,矯制發(fā)左右羽林兵及千騎三百余人,殺三思及崇訓(xùn)于其第,并殺黨與十余人。
既然已經(jīng)確定了目標(biāo),那么如今糾結(jié)的就是先后順序的問題。在當(dāng)時來看,武家是在長安城的南邊,而上官婉兒身處皇宮,卻在長安城的北邊,所以李重俊并不能夠同時的對兩方進行出手。故此,在一番權(quán)衡之下,李重俊還是率先去了城南,因為在他看來,武家對自己的威脅相較于上官婉兒要更大一些,畢竟長期以來,安樂公主和武家父子沒少在自己面前冷嘲熱諷。誅殺武家父子的過程毫無波折,手起刀落,便解決了一大政敵,就此,李重俊離成功就更進了一步。
然而,在從武家離開前往皇宮準(zhǔn)備誅殺上官婉兒時,卻并沒有如此的順利了。據(jù)史料記載,在李重俊解決完武家父子后,便“率兵趨肅章門,斬關(guān)而入,求韋庶人及安樂公主所在”。當(dāng)然,進宮的動靜著實太大,所以很容易就驚動了李顯等人。當(dāng)然,當(dāng)時李重俊進宮所打的口號是“以昭容上官氏素與三思奸通,扣閤索之”,所以并沒有將矛頭對準(zhǔn)李顯乃至韋后、安樂公主。如果當(dāng)時李顯能夠直接將上官婉兒交出去,估計會是另一番場面,然而上官婉兒畢竟還是個聰明的女性,直接地相李顯點名唇亡齒寒的道理。
在李顯看來,上官婉兒所說的不無道理,因為縱觀前史的政變動亂,還沒有聽說過誅殺臣子后就點到為止的,也許當(dāng)李重俊遂了心愿誅殺了上官婉兒后,便又會將矛頭對準(zhǔn)自己了。故此,李顯一家和上官婉兒抱團一同上了玄武門,并且“召左羽林將軍劉仁景等,令率留軍飛騎及百余人于樓下列守”。當(dāng)然,劉仁景所帶來的僅有一百多將士,而李重俊一方卻有三百多人,雙方在此時的力量對比并非平衡。若是李重俊能夠迅速出手,糾集兵力發(fā)動進攻,倒還有很大的贏面,然而,李重俊還是有一些猶豫了。
要知道,為將者最為忌諱的便是陣前躊躇,因為時機稍縱即逝,而當(dāng)兩軍對陣之時,李重俊卻在思慮著如何對待和上官婉兒在一起的李顯等人。很明顯,李重俊此行的目標(biāo)很單一,即就是殺死上官婉兒,但是他卻不知道,自己在殺死上官婉兒后將要面對的是什么。而李顯卻不同,李重俊的此番行為已然能夠以謀逆論處,再加上在上官婉兒、韋后乃至安樂公主的一番議論下,李顯也認(rèn)為李重俊此舉是為了皇位而來,故而自然不能再論父子親情。所以,雖然雙方兵力失衡,然而一邊是躊躇不決,一邊卻是心懷殺意,最后的結(jié)果可想而知。
當(dāng)然,在李重俊猶豫的同時,李顯還說了一句話,令得當(dāng)時的局勢瞬間便有所扭轉(zhuǎn),當(dāng)時,李顯對李重俊所率禁軍言:“汝并是我爪牙,何故作逆?若能歸順,斬多祚等,與汝富貴”。簡單來說就是勸告那三百禁軍好自為之,站對隊伍很重要,并且以富貴許之。李重俊手下本就不是心腹之人,并沒有特定的政治立場,經(jīng)由如此一說,自然有所動蕩。畢竟他們也很清楚,自己所做之事一是受命,二是榮華,如今竟然連皇帝都說免罪許貴,那諸多禁軍將士倒也就沒了繼續(xù)政變的動力,軍心不穩(wěn),必如山倒,李顯與李重俊之間,成敗已分。
雖然李重俊發(fā)起景龍政變是身不由己,并且通過了一定的努力已然取得了部分的優(yōu)勢。然而,嚴(yán)格意義上來講,李重俊在此次政變中的所作所為仍然存在不少漏洞,這也給政變的失敗埋下了隱患。一來,當(dāng)時制定進攻路線之時,便直接去了城南,而并非皇宮。二者,李重俊并沒有認(rèn)識到誰才是自己真正敵人,以至于因為思慮是否對父皇下手而錯失良機。
可以說,李重俊雖然身處皇家,卻并沒有足夠的政治覺悟,試想,即便是鏟除了武家與上官兩大政敵,李顯又會如何看待李重俊的這番行為?所以,我們也就能夠看到,在政變過后,盡管李重俊身首異處,但李顯卻毫無父子親情,嚴(yán)肅處理了這次政變,以儆效尤。故此,我們可以認(rèn)為,景龍政變的最終失敗,其實就是李重俊自己給造成的,說到底,他所面對最大的敵人,還是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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