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春水滿四澤,夏云多奇峰。
秋月?lián)P明暉,冬嶺秀孤松?!蔽簳x陶淵明的《四時》

夏天是什么感覺?是一切都感覺大而熱烈,比如太陽如火,草木崢嶸,連風(fēng)和雨也是大的,氣象學(xué)中的雷雨,雷陣雨,暴雨,大暴雨,特大暴雨,臺風(fēng),往往出現(xiàn)在夏天。
而初夏的白天和仲夏的早晚,在開闊的農(nóng)田,在山上,是最合適觀看云彩的時候。
因為此時天空對流空氣多,容易形成快速變化的積雨云,形成高大的云山,而巨大的云層有著各種不同的水墨色彩,直到云層形成暴雨,而后會常常雨過天晴。
夏天的雷雨對植被和農(nóng)作物是相當(dāng)有利的,而夏天的云也自然成為一道不能忽略的風(fēng)景。
陶淵明這首詩寫了四季中有特色的景色,并不是專門描寫夏云的,為什么我要放在第一首呢?因為這是最早寫夏云的詩句,而且非常精到。
“夏云多奇峰”,寫了夏天云彩的特色,就是很容易形成壯觀的峰巒現(xiàn)象。而這句詩也成為描寫夏天的名句。
宋朝蘇軾就在桓山雅集上用“夏云多奇峰”為韻,和朋友作詩,而宋朝出現(xiàn)了《夏云峰》這個詞牌名,用以吟詠夏天之美好。
“勢能成岳仞,頃刻長崔嵬。
暝鳥飛不到,野風(fēng)吹得開。
一天分萬態(tài),立地看忘回。
欲結(jié)暑宵雨,先聞江上雷。”唐曹松《夏云》
曹松是個白頭進(jìn)士,以71歲高齡才考中唐朝進(jìn)士,那么他之前的生活就是一個人為生計顛沛在路上,從青年到暮年。唐朝以詩取士,他的詩作其實凝結(jié)了他一生的才氣滄桑寂寞達(dá)觀,所以分外大氣深邃而又耐讀。
這是他對夏天云的觀察。
“勢能成岳仞,頃刻長崔嵬。”
一個勢就寫出了夏天云彩變化的磅礴之氣勢,“仞”是陡峭筆直的山崖,夏云突起,如同高山一樣形狀陡峭,是頃刻間長出的巍峨山峰。
雖然很多人喜歡所謂云卷云舒,花開花落這樣的曠達(dá)句子,但是那是大而化之,曹松的夏云,如此有氣勢,足以證明他的心胸在開闊之外還有一種銳氣,一種爆發(fā)的力量。
“瞑鳥飛不到,野風(fēng)吹得開。”
當(dāng)你以為他會轉(zhuǎn)入雷雨時,這個調(diào)皮而幽默的老者,忽然換了一種姿態(tài),寫云之高。高到鳥兒飛盡黃昏都未必能夠接觸到它們,然而,一陣曠野的大風(fēng),就可以把它們吹散。
側(cè)寫了夏云之高,而實際體態(tài)輕薄,虛有其表。
“一天分萬態(tài),立地看忘回。”
那夏云在天上千姿百態(tài),如果你愿意停下來,你絕對會被這種景色所迷住。是的如果你在開闊的地帶看到千變?nèi)f化的夏天的云彩,你往往會感覺自然的神奇和自身的渺小。
“欲結(jié)暑宵雨,先聞江上雷?!?/p>
這樣壯觀的云彩,未必會有暴雨,如果有雨,那一定會有雷聲先到。這是古人對夏天雷雨的常識。
那么這首詩應(yīng)該是曹松在江邊看到的美景,他寫的夏云成為經(jīng)典,而他本身也在這樣一幅圖畫里,在黃昏,天上壯麗的積雨云,或有夕陽的光線穿越云層縫隙,曠野天低,他一個人抬頭看著,聽著隱隱雷聲,絢爛,大氣,沉默,飽滿。
“上天回哀眷,朱夏云郁陶。
執(zhí)熱乃沸鼎,纖絺成缊袍。
風(fēng)雷颯萬里,霈澤施蓬蒿”唐朝杜甫《大雨》
唐朝的杜甫流寓成都時,有半年多沒有下雨,所以這場大雨真是來得讓人高興。古代農(nóng)民最擔(dān)心春夏之旱,那意味著一年的收成沒有著落。在苦等了這么長時間之后,一場大雨緩解了旱情。
而杜甫本身也因為貧困也在工作之余耕種,所以夏天的云彩厚厚堆積在天上,他用了郁陶二字,那是一種讓人郁熱如同陶窯的感覺。長江中下游的夏天,也往往有火爐之稱。而四川處盆地,多云但是不雨,也讓人難過。
杜甫說人就像生活在熱湯里,夏天的薄衣裳像冬天棉襖一樣熱。
然后終于一場好雨從郁陶的云端灑了下來,讓人有著久旱甘霖的暢快。
杜甫這首詩里的夏云寫得并不清晰,但是將夏天熱而不雨,云層低壓的場景讓人有代入感。

“如峰形狀在西郊,未見從龍上泬寥。
多謝好風(fēng)吹起后,化為甘雨濟田苗?!崩钪小断脑啤?/p>
這是宋朝李中的寫的一首夏天的云,說夏天的云彩像峰巒一樣的在西郊的天上,沒有看見它如龍一樣自動地去向人間江河湖海布灑雨水。倒是因為被風(fēng)吹動,被風(fēng)追趕,才化作了雨水滋潤農(nóng)田。
這首詩也是帶著一點調(diào)侃的味道。宋朝的官員雖然祈雨,但基本還是儒家的現(xiàn)實主義者,并不確信有什么龍之類。他認(rèn)為是風(fēng)將云彩吹送到特定的地方才帶來降雨,用現(xiàn)代科學(xué)的觀點,那并不是風(fēng)的功勞,而是對流不夠,或者云彩中的水氣較少,不足以形成降雨。
“嵯峨高鎖夕陽紅,斜入吟窗秀色濃。
六里青山長滿眼,不勞云片學(xué)奇峰。”宋朝王禹偁《夏云》
這是寫的夏天傍晚的云彩,像山峰一樣鎖著夕陽。由于夏天云彩較厚,宛如水墨,所以當(dāng)窗看見也別有一種巍峨。仿佛是要用奇麗打動詩人的心。實際這是山區(qū)的晚云,云彩下面是更真實的青翠的山峰,所以詩人才這么寫,你這云彩就別和真實的山比了。
但是這首詩其實是贊美了夏天的晚云。下有青山,上有山峰一樣的云彩,共同鑄就了山景的奇麗。一扇窗前,夏云變幻,瑰麗多彩。
“黑云翻墨未遮山,白雨跳珠亂入船。
卷地風(fēng)來忽吹散,望湖樓下水如天?!彼纬K軾 《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》
這是著名的蘇軾寫積雨云雷陣雨的美。一片烏云漸漸越來越黑,還沒有來得及將整個遠(yuǎn)山遮住,傾盆大雨就下來了,暴雨打在船蓬船舷上立馬倒灌船艙。
忽然一陣風(fēng)吹來,云也吹散了,雨也吹開了,雨后天晴的湖面,碧波如水水連天。
這夏天的云也像小孩子的臉,變化真快。
實際寫夏云最美的還是71歲的老進(jìn)士曹松,寫的比杜甫蘇軾都細(xì)膩開闊。那是他對自然的觀察里深深融入了自己的歲月情懷。
那寂寞顛沛的歲月里,是這自然給了他寄托和力量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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