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翠浪吞平野。挽天河、誰來照影,臥龍山下。煙雨偏宜晴更好,約略西施未嫁。待細把、江山圖畫。千頃光中堆滟滪,似扁舟、欲下瞿塘馬。中有句,浩難寫。
詩人例入西湖社。記風(fēng)流、重來手種,綠陰成也。陌上游人夸故國,十里水晶臺榭。更復(fù)道、橫空清夜。粉黛中洲歌妙曲,問當(dāng)年、魚鳥無存者。堂上燕,又長夏?!彼纬?辛棄疾《賀新郎·翠浪吞平野》
53歲的辛棄疾,在福建提點刑獄任上,也就是相當(dāng)于福建的檢察院院長。他四十多歲就從官場淡出,在江西帶湖過了十多年隱居生活,此次出任,很可能是丞相趙汝愚的舉薦。他和辛棄疾同年。
10年前趙汝愚出任福建知州,將福州西湖大力改造,成為南國一顆明珠,名比杭州西湖。所以辛棄疾來到福建,就久已知名,但是游覽福州西湖,卻是任上的第二年,因為趙汝愚倒臺了。
54歲辛棄疾帶著萬千感慨,游覽了和杭州西湖類似卻又有自己風(fēng)味的福州西湖。
他到了這里,才發(fā)現(xiàn)這里如此之美麗?,F(xiàn)存的福州西湖,仍舊有水域30.3公頃。宋朝水域還要寬闊。而且福州西湖雖無杭州西湖人文之勝,但是正是福州多雨濕潤的氣候,環(huán)湖是大量的南國綠野,更有天然野趣,讓辛棄疾非常感慨。

“翠浪吞平野。挽天河、誰來照影,臥龍山下。“
這是夏天,在一片麥浪綠草間去靠近西湖,這西湖像天上銀河的水,是誰將銀河之水引下來做成一面鏡子呢?這自然是感嘆丞相趙汝愚的曾經(jīng)的治理政績,因為辛棄疾同樣是園林好手,在江西帶湖,他就依山傍水自建別墅,充分領(lǐng)略湖山之美。
這福州西湖,在臥龍山下,比起杭州西湖來,一樣是煙雨都美。
“煙雨偏宜晴更好,約略西施未嫁?!?/p>
蘇軾詠杭州西湖名詩“水光瀲滟晴方好,山色空蒙雨亦奇。欲把西湖比西子,淡妝濃抹總相宜?!?/p>
說是說杭州的西湖,晴雖然好,雨中更空蒙奇麗,如果把西湖比做西施,濃妝淡抹都美。
辛棄疾卻說福州西湖更適合晴天,因為它就像西施還沒有出嫁前那種自然清新,不需要任何涂脂抹粉。這也說到了這處西湖的天然之美,無需太多人文點綴。這也是許多不靠近大城市湖泊的特點,更天然,更清麗,更有野趣。而福州地處南國,多雨多綠,此地之美別有清奇。
”待細把、江山圖畫。千頃光中堆滟滪,似扁舟、欲下瞿塘馬。“
辛棄疾仔細像看圖畫一樣俯瞰這雨中的福州西湖,發(fā)現(xiàn)了一處妙景,那湖水中間有一座像長江三峽滟滪堆一樣的山丘,在煙雨蒙蒙當(dāng)中,辛棄疾仿佛置身浩瀚江流,自己的船就像行在三峽一樣。
這只有辛棄疾在此時才想像得出來。因為是他心里自有不滅的豪情和澎拜,才能將這煙雨湖水中的山巒,想象成驚濤拍打的長江滟滪堆。
這一下激起了他藏在心中的壯懷激烈呀!
”中有句,浩難寫。
他心中有怎樣的感慨,難以寫下來呢?我們可以參照劉禹錫《竹枝詞》的名句。
“城西門前滟滪堆,年年波浪不能摧。
懊惱人心不如石,少時東去復(fù)西來?!?/p>
”瞿塘嘈嘈十二灘,此中道路古來難。
長恨人心不如水,等閑平地起波瀾。“
辛棄疾還不同于蘇軾和劉禹錫是職業(yè)文官,辛棄疾少年功業(yè),是真將軍,滟滪堆給他驚濤拍岸壯懷激烈的感覺,那是更真實的金戈鐵馬之聲。
辛棄疾這首詩是有懷趙丞相,趙汝愚因為修建福州西湖,被人非議是費財之舉,而此時趙汝愚從丞相位退出,且貶到衡州,是仕途的重大轉(zhuǎn)折,辛棄疾不能不為之惋惜。
“詩人例入西湖社。記風(fēng)流、重來手種,綠陰成也。
辛棄疾此時以詩人自謙又自詡,實際這也是他的無奈,等了二十多年,沒有等到到軍隊保家衛(wèi)國的真正事業(yè),倒是憤懣填詞成了名家,那就寫詩吧。既然自古西湖就有詩社,那我也當(dāng)西湖詩人寫寫福州西湖。
我記得這里的樹是你第二次來種的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綠陰成林。
“陌上游人夸故國,十里水晶臺榭。更復(fù)道、橫空清夜。粉黛中洲歌妙曲,問當(dāng)年、魚鳥無存者。堂上燕,又長夏。”
許多來這里的人都說以前的福州西湖比現(xiàn)在還美,十里都是水晶臺榭,是不夜城的美景,而歌女在湖水當(dāng)中唱歌。這是往事了,如今只有燕子,依然飛來,在這個美麗的夏天。
那么辛棄疾想表達什么呢?趙汝愚曾經(jīng)兩次知福建,政績不錯,將這里打造成一個旅游勝地,也拉動了經(jīng)濟,甚至恢復(fù)了五代時期福州西湖的繁華,但是隨著趙汝愚的調(diào)任,其他官員沒有這樣的魄力和才能,所以現(xiàn)在的福州西湖,雖然美,已經(jīng)不是你在這里時候的那種繁華。
我如今在這里,感謝你為這里修建了如此大氣福州西湖,讓我辛棄疾也喚起了久以消磨的豪邁。只是如今你宦海浮沉,個中滋味,別人不明白,但我辛棄疾是個明白人。你和我一樣,胸有豪情,壯志難酬。
辛棄疾做了兩年福州官,隨著趙汝愚的倒臺,繼續(xù)過他的無奈的隱居生活。但趙汝愚比他慘,因為他是皇室宗親,被誣陷圖謀不軌,兩年后暴死在衡陽,有傳說,是被毒殺。
辛棄疾雖然這首詩是寫在福建任上,但是眼中的福州西湖,含著趙汝愚的尊重和知己,將福州西湖的湖光山色和內(nèi)心慷慨的情懷相照應(yīng),用劉禹錫的坎坷對照了自己和趙汝愚的遭遇,佳句疊出,氣象萬千又深沉感慨。
說實話,寫得比蘇東坡的詩更有內(nèi)容,更深沉,成為詠福州西湖的名篇。
只是不知道他聽聞趙汝愚暴死,是怎樣一種心情?那個他明白的,引以為知己的又一個朋友被暗黑時代所吞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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