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今仍然有人對關羽被斬的歷史持有困惑,這個困惑就是孫權為什么一定要斬殺關羽,他沒有預見到可能產生的后果嗎?其實關羽的死不一定是孫權下達的命令,當時孫權在吳都,關羽被圍困于臨沮,如果關羽是被斬殺,可以說是潘璋與朱然的臨陣決定。但關羽是不是被斬殺也存疑,他有可能是自殺的,潘璋獲“擒獲”的是死關羽。無論關羽怎么死的,都對吳國是有利的,并非關羽活著回去就能免戰(zhàn)。荊州涉及到蜀國國家戰(zhàn)略問題,一個關羽不夠換的,所以說關羽活著,只會為反攻荊州帶來更大的幫助。我更相信關羽是自殺或者戰(zhàn)死,然后劉備以此作為反攻荊州的理由。
關羽死亡的疑點
權遣將軍擊羽,獲羽及子平。權欲活羽以敵劉、曹,左右曰:“狼子不可養(yǎng),后必為害。曹公不即除之,自取大患,乃議徙都。今豈可生!”乃斬之?!妒裼洝?/p>
有確切記載孫權下令斬殺關羽的史料僅有《蜀記》,這是東晉史學家王隱編撰的史書,但這并非其主要成就,“舊”《晉書》才是其畢生杰作。而且他的這部《蜀記》多被裴松之引以反駁,用以論述《三國志》中的細節(jié)問題。在涉及關羽被斬殺的這段記載中,裴松之是這樣反駁的:
裴松之按吳書:孫權遣將潘璋逆斷羽走路,羽至即斬,且臨沮去江陵二三百里,豈容不時殺羽,方議其生死乎?又云“權欲活羽以敵劉、曹”,此之不然,可以絕智者之口。
這段論述很好理解,也就是說孫權先前令潘璋截斷關羽去路,關羽在臨沮的死亡是沒有時間緩沖的。孫權此時離臨沮二三百里路,以古代的信息傳遞速度來看,孫權根本沒有機會來討論關羽的處置問題。而且裴松之認為《蜀記》中說孫權對關羽有惻隱之心,這是非常不靠譜的,至于怎么不靠譜,裴松之沒明說,只是諷刺的說了句聰明人都明白。這其實說的也很明白了,當年曹操都留不住關羽,孫權何德何能可以“活羽以敵劉、曹”。要說留著關羽用作與劉備的談判籌碼倒還可信,所以這里的記載確實有可疑之處。
權征關羽,璋與朱然斷羽走道,到臨沮,住夾石。璋部下司馬馬忠禽(擒)羽,并羽子平、都督趙累等?!度龂九髓皞鳌?/p>
另有記載關羽被斬殺的史料包括《三國志關羽傳》:“權遣將逆擊羽,斬羽及子平于臨沮”,但這里是不是孫權下令斬的不得而知。根據(jù)裴松之整理的資料說“羽至即斬”,很有可能是關羽在退敗的路上,被潘璋直接劫殺。因此《潘璋傳》里說的“擒羽”并不是生擒,而是關羽遭遇伏擊戰(zhàn)死后被確認了尸首?!扒堋迸c“生擒”在三國時期的史料里確實不一樣,比如曹操的傳記中的“生禽布、宮,皆殺之”、“破之,生禽其將夏侯博”等,這里的生擒是活捉的意思。再如官渡之戰(zhàn)的一段記載“良、丑皆紹名將也,再戰(zhàn),悉禽,紹軍大震”,我們都知道顏良、文丑雙雙戰(zhàn)死,這里的擒就并非活捉。
所以結合關羽的性格來看,他一生孤傲,不太可能讓吳將活捉,否則真算是“晚節(jié)不?!?,他的選擇要么窮頭陌路的自殺,要么就是激烈反抗中戰(zhàn)死。再結合劉備的東征來看,關羽被孫權下令斬殺很可能就是劉備喊出來的。當時他在益州的根基并不牢固,漢中之戰(zhàn)他是贏了面子輸了里子,雖然地盤擴大了,也在戰(zhàn)略上開拓了北伐的前沿陣地,但曹操將漢中的人口錢糧遷移的一干二凈,劉備集團打的就是荊益二州的資源積累,益州人的稅賦壓力非常大,對這個外來戶肯定沒什么好感。這就可以想象劉備為何轉嫁國內矛盾了,輿論上引導民眾痛恨東吳,搶了益州殺了關羽,以后的稅賦壓力完全壓在益州本土了,所以東征需要大家支持。
關羽必須死的原因
有人認為孫權殺關羽是不知輕重,在孫劉聯(lián)盟平穩(wěn)狀態(tài)下,這種論調是沒什么問題的,但從關羽發(fā)動襄樊之戰(zhàn)開始,這個問題就不存在了,因為關羽必須死。
襄樊之戰(zhàn)前的荊州
赤壁之戰(zhàn)后,孫劉曹三家瓜分了荊州,荊南的武陵郡、長沙郡、零陵郡、桂陽郡是劉備趁機打下來的,孫權得到的是江夏郡和南郡南部的江陵。當時劉備因為屯兵公安,這個尷尬的位置不利于其繼續(xù)發(fā)展,所以他向孫權提出“請都督荊州”,孫權在魯肅的勸說下才將南郡的江陵借給了劉備,這就是我們說的“借荊州”。
劉備得益州后,東吳索要所借之地,洽談期間漢中戰(zhàn)事再起,劉備無暇東顧,只能與東吳重劃荊州。這次劃分是以湘水為界,湘水以東的江夏郡、長沙郡、桂陽郡歸孫權;湘水以西的南郡郡、零陵郡、武陵郡歸劉備。這里可以看出劉備是做出很大讓步的,他將長沙、桂陽兩郡還給了孫權,等于是以兩郡之地換了借來的戰(zhàn)略要地江陵。
關羽的軍事格局
而在三國時期,能夠互通南北的道路大致只有三條:一是從關中、漢中到達四川的道路,也就是秦嶺之中的六條峽谷,時候來諸葛亮北伐的必經(jīng)之路;二是從南陽、襄陽到達荊州的道路,是中原與兩湖盆地的大通道;三是淮河平原大通道,有兩條支線,一是圍繞著壽春、合肥,經(jīng)巢湖至馬鞍山附近渡長江,二是從徐州向南,渡淮河至揚州附近,然后再渡長江。
曹魏就是在上述三大互通線的北端設防,分布了幾大戰(zhàn)區(qū),由夏侯、曹氏宗親做統(tǒng)帥。我們將第二條通道稱為“南襄隘道”,曹魏在這里以襄陽和樊城為核心,以曹仁為戰(zhàn)區(qū)統(tǒng)帥,防止南部勢力由此進入中原。南襄隘道又并非僅僅是進入中原的通道,如果關羽攻下襄樊,則可進入南陽盆地,向西沿著秦嶺,打破關中四關之一的武關,對長安形成壓制,魏延的“子午谷奇謀”在這種策應下或許才能成真。這也使整體戰(zhàn)略上,劉備集團能夠由南、東兩線北伐,形成鉗形攻勢,取關中的難度便大大降低。
再回到荊州,當時所謂的荊襄九郡涵蓋了今天的兩湖地區(qū),看作一個整體便是一個大盆地,北面是豫南的山脈;西面是秦嶺、大巴山等巨大山脈;南面是南嶺;東面是羅霄山脈,長江從盆地中央穿過,貫通東西。如果關羽占據(jù)了襄樊地區(qū),鎖死曹魏南下之路,蜀國徹底占據(jù)了長江中上游,那么最危險的反而不是曹魏,而是下游的東吳。蜀國的水軍不僅可以從荊州出發(fā),甚至可以從益州順流而下直取建業(yè),湘水又非天塹,蜀國的陸軍一樣可以跨越湘水向東出擊。由此來看,關羽的戰(zhàn)略格局是非常高的,而且發(fā)動戰(zhàn)爭的時機也是選擇在曹魏內部剛發(fā)生叛亂,沒有理由以襄樊之戰(zhàn)來否定關羽的軍事才能,反而是他戰(zhàn)略格局的體現(xiàn)。
我們都知道諸葛亮的“隆中對”是劉備集團的戰(zhàn)略藍圖,東吳其實也有類似的規(guī)劃,一般傾向于魯肅提出的“江東對”,其實在魯肅之前,張竑就做出過戰(zhàn)略規(guī)劃,即以江東為根基,順長江而上,將贛江谷地(江西)、湘江谷地(湖南) 收入囊中,最后進攻荊州、四川,統(tǒng)一南方再進行北伐。東吳的最佳出路也就是這個規(guī)劃,所以孫權不可能坐視關羽攻取襄樊,那句“虎女焉能嫁犬子”也不是白衣渡江的導火索,東吳偷襲荊州就是立足于國家戰(zhàn)略。
換到劉備一方也是如此,關羽失荊州后,劉備集團也是不可能坐視東吳獨占荊州的,劉備東征打著為關羽報仇的旗號,實際上也是服務于國家戰(zhàn)略。那么換位思考,東吳能預料不到劉備的反攻嗎?倘若關羽活著回到益州,以他的軍事能力,以他在荊州多年的苦心經(jīng)營,要比蜀國任何一名統(tǒng)帥都難對付,所以東吳要做就做絕,以免后患無窮,關羽就必須死!
再從潘璋、朱然這種級別的將領來看,關羽的名氣自然是比他們高了很多,且在當時打出了水淹七軍、活捉龐德的出色戰(zhàn)績,潘璋在關羽窮途末路之際,還有耐心等吳侯的指示嗎?揚名立萬就在此時,想想馬忠此人,若不是“禽羽”的記載,哪輪得到無名小輩名留青史?別說是吳國將領,當時若是曹仁沒聽趙儼勸阻而追擊關羽,想必也要斬殺關羽,畢竟這種斬敵統(tǒng)帥的機會并不多,蜀國黃忠不也正是趕上了斬殺夏侯淵才抬進了四方將軍嘛!
綜上所述,若以偷襲荊州的后果來看,關羽之死是必然的,但就方式而言,他的死亡很可能是戰(zhàn)死或者自殺,被活捉后斬首的可能性并不大。孫權在當時的情況下并不能左右關羽的生死,正如裴松之所言,戰(zhàn)場相隔數(shù)百里,根本沒有時間等待孫權的指示,所以孫權也就沒有考慮后果嚴重的“機會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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